六月,满山的野花正在盛开。
是什么样的晚风,吹乱了头发?漂泊在异乡的街头,听不见你呼唤我的乳名;是什么样的白月光,夜夜前来逡巡,轻轻拍醒我思乡的梦魇?
在大山蜿蜒的褶皱里,父亲,我看见你,正站在金色的麦田地里,向回村的路口怅望。夕阳,正剪辑着你的背影,测量着你与土地越来越小的夹角。
父亲的脊背,背过春天的犁,背过夏天的泥,背过秋天的麦剪和苞米。不经意间,健硕的肩头,已落满岁月的盐碱和霜渍。
我小时候体弱多病,父亲总背着我,翻过大山,走过沟沟坎坎的崎岖,到乡里的卫生院去看病。
记得有一次,回家的路上,忽然狂风大作,紧跟着瓢泼大雨倾泻而下。父亲急忙拉我躲到一个山窝里。窝很小,只容得下我一个人瘦弱的身子,父亲则站在雨里,俯身护在我头上。
我的保护伞是父亲,而父亲的脊背,却顶着天空滂沱的大雨。
等雨过天晴,父亲的脊背,已被雨水浇透,他拧干褴褛的衣衫,背起我,继续赶路。
趴在父亲宽阔的背上,看着他矫健的步履,那个温馨甜蜜的梦,直至今曰,我都没有觉醒。
父亲的脊背,背过噬骨的雨,背过舔伤的风,背着干粮和窖水,走过岁月的四季轮回。
那一年,离家远行。父亲送我出门的一瞬,又折回里屋,我知道,是我的离去,决开了父亲的泪堤。我没敢回头,却隐约看见,父亲的脊背爬在墙上不停地抽搐。
走远了,仍能听见父亲的叮嘱:孩子!认定了,就去追!累了,就回来!
不知道,父亲,是什么样的情感,让你不再坚韧?不再抑制和掩饰?
父亲,离开你的呵护,从此天涯辗转。天地茫茫,印我孱弱的身影如崖畔间的落叶,整个行囊里装满乡愁,我就背负那思念飘然万里;一路山风相送,我且乘那东风越度关山。
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,我像一只迁徙的候鸟,在季节的更替中穿梭,在父亲的白发和泪水中游走。再苦再累,也永远坚定地告诫自已,别气馁!
我走过的路,父亲这一生都未曾抵达,我见过的世面,父亲这一世都不曾亲历。
真希望冬天长些再长些。那样,父亲就没那么辛苦。那样,父亲就有闲心坐下来磨他的镰刀,扎他的牛鞭。不用在五更的鸡啼中披衣而起,匆忙下地。
父亲的脊背,为我撑起一片辽阔的苍穹。我的脊背,却没给父亲驮来一丁点儿幸福。
那年回家,看着年逾古稀的父亲,脊背已不再挺拔,精神也无昔日的矍铄,劝父亲不要下地了,父亲总说,能动弹一天就干一天吧!
这就是父亲的倔犟,这就是父亲的理念。
也许,父亲是对的。
我知道,父亲,你是怕儿有一天苦了累了,奔波不动了,抑或落魄了,回来,仍有口饭吃。
我知道,父亲,你是想让儿永远梦有乡愁,魂有故里!
父亲,你用黄土高原大山一样的巍峨,撑起我的信念,让我历经再大的风雨,也要坚强勇敢,走过再黑的夜,也不觉得孤单。
兔子挪了一窝又一窝,崖畔的草,经过无数岁月的枯荣。
父亲,何时起,你的脊背开始佝偻,如一张弯弯的犁。不知是无情岁月的手工刨制,还是饕餮风雨的匠心运作?
也许,父亲的脊背,是大山的脊背,是祖祖辈辈黄土地人粗犷豪迈的淳情演绎。
还有什么语言能说得出口?六月,当所有的思念回归,当所有的爱掷地有声,父亲,你要快乐!你要健康!
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,祈愿天下父母:平安度春秋!
评论(0)